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檐梁飞羽,破窗追光
  1. 私信
  2. 归档



【你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,每一天,我都在说永远】



录音室里静的诡异,空气在这间房间被凝固住一般,没有任何声音传播。除了,郝燃那副头戴式森海塞尔里传来的细微电流声。墙上的电子钟闪烁不停,在1-8的原始字符中不断变化。终于,22:00。耳机里的电流声变成一段音乐,像涓涓细流一样流进郝燃的耳朵。


他并不觉得舒缓,这乐曲不是溪水,相反郝燃觉得自己掉进一片沙漠,他的心被放在了撒哈拉焦灼地被迫脱水着。嘟嘟一声之后,电话接通了。


那个人没有讲话,沉默。让耳机又变得只有轻微的电流声了,郝燃开始不由自主想象另一头的他在做什么,斟酌措辞吗?还是对他无话可说。他想说什么呢?还是我想对他说什么?电子钟继续跳着,纷乱的思绪被耳机里的一阵吵闹打散,郝燃分不清是烟花还是爆竹爆裂的声响。只觉得心脏膨胀到一个极点,也将要随着这声响一同爆裂。


嘴唇在口气中磨合出一个口型,发声好像跟不上节奏,慢了一拍:“张..."


掐断他发声的,是那边传来的一句话。


他说:“郝燃,今天的月亮真美。”


郝燃愣住了,他从撒哈拉坠落,掉进一片月光做的湖。




车窗外的景色飞掠而过,刚刚下过一场雨,透明玻璃上挂着的水珠还没有全失,映得窗外的景色只是一团又一团朦胧的绿色和灰色。几年时间芒城又改变了许多,这座钢筋水泥做的城市好像也像个人一样,脱去性格里孩子的一面,换上成熟的装扮,变作成熟的大人。抬眼望去,楼宇越来越高,那些低矮的建筑越来越少,在高大面前显得如此渺小,脆弱。郝燃觉得,那些房子就像他一样。越来越少,退缩蜗居在城市的一角,慢慢的,等高楼全面崛起,那些建筑也许就被这座城市完全杀死了,它们在城市中被除名。和建筑不同,建筑的拆除需要时间,而他在芒城的除名不需要时间完成,他在被审判的那一刻,就已经被杀死。


城市不再需要维护正义的“杀人犯",芒城从不需要A。更不需要一个有前科的”正义使者“。

再一次从mg监狱走出,郝燃再一次感到了迷茫,他不知道,这一次,他还能去哪?


他摸了摸口袋,仅剩下一张发皱的百元大钞,叫辆出租车应该够了。坐在出租车上,看着形形色色的繁华,他突然生出了一点悲凉,一股“无以为家”的悲凉。




夏天总是很漫长的,用着蒙蒙的雨和潮闷的空气一直腌制着整栋陈旧的单元楼,包括人。


大雨闷得让人发霉,持续叫嚣着,势要让整座城市的内部长满霉菌,在内里就发溃烂。当魏子由穿着精致西装踩着雨靴敲开郝燃家生锈的大门时,说实在的,他并不意外。


没有人如愿可以刻意回避一些过去的人和事,生活是如此的不讲道理,越是刻意避开伤口,越容易神经过敏,等某天撞上一个尖锐的“桌角”把过去撞得生疼,涌出热血和热泪。


“弟弟,你还是这个臭毛病改不了。出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,你就非得一辈子躲在这个地方吗?”魏子由又往房间里瞟了几眼,嘟囔似的抱怨了一声“你这地方我都迈不开腿。”


城市的烟尘和着雨水经由魏子由那双湿漉漉的雨靴,正式闯进了郝燃的生活,踏足他蜗居的一方“净土”。


魏子由自来熟的拿起他桌上唯一一只干净的玻璃杯,自顾自的给自己添了杯水。“累死我了,跑了半天连口水都没喝到。”没有半点拘束的样子。


倒显得郝燃像客人了,他懒懒的倚靠在门边,对着那个不速之客说:“你来干嘛?”


魏子由收了那副不着调的模样,一脸认真的对郝燃说:“给你找份工作。”





“你从世界的生命的溪流浮泛而下,终于停泊在我的心头。泰戈尔——《新月集》节选”


款大的录音室,郝燃看着眼前厚厚的一摞稿纸,揉了揉脑袋。魏子由实在会给他找事做,看着桌上摆的满满的录音稿,郝燃又生出了一丝懊恼,当初答应的实在太快了。


魏子由说:“工作很简单的,我弄了个电台,找不到人做主播。你帮我念念稿子就行,做二休五,包吃包住,最重要的,你不用见人,露个声音就成。”


确实是很让人心动的条件,以至于让郝燃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就选择了接受这份office。


事实证明,资本家永远都是资本家,作为资本家的儿子也不能免俗。


不见人是真的,做二休五是假的,虽然这个电台的运营看起来毫无起色,但每天总有一大堆稿子等着他录制。他不明白魏子由到底是有什么魔法,能让他在每天9点推开录音室的门时,毫无意外毫无惊喜的看到铺满半张桌的一摞稿子。包吃包住确实做到了,头两天还有西餐供应,过了一周就变成点外卖送到门口。最后变成每天给他60块用餐经费,让他自力更生。


还有朗读听众来信这种俗气的保留节目,即使郝燃觉得这样一个电台应该是没有什么听众的。


刨去这些小插曲,郝燃觉得这样的生活其实也还算可以。从记事起他就一直在辗转,他现在又被人捡了去,从带着弟弟颠簸流浪到孤儿院,从孤儿院离开被李大明收养,从李大明的手心里逃离被柯宸捡去,再到遇见张思睿。现在他还是在颠簸,只是换了收养人。像一只流浪的土猫,从一家到另一家。不变的仍然是不安,他不再相信永远,应该说他从没相信过,因为没有人对他说过永远。


今天的听众来信有些特别,因为这是这个栏目创建以来第一封来信。


郝燃看着工作邮箱收件箱那个醒目的红色小标,心里突然生出一点紧张的情绪。


第一封来信,会是什么呢?这个栏目居然真的有听众,在这个流媒体大肆轰炸人们感官的年代,还有人仅仅会因为声音触动吗?他表示怀疑,却还是打开了邮件。


这是一封短的不能再短的来信,甚至不能说是来信。他没有信的格式,只是一句留言,一句请求。


【你能为我读一读月亮吗?】 发送人不详


是个匿名邮箱,文字没头没尾,来意不明,可郝燃不知道为什么,对这话上了心。


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? 

我给你贫穷的街道、绝望的日落、破败郊区的月亮。

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。

博尔赫斯《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》


麦克风里传来郝燃低低的声音,在每天读完长长的稿子后,他总要加一句关于月亮的话。

他说不上来为了什么,为了那句请求,还是为了自己。


读一读月亮,好像自己也能粘上一点月亮的光,粘上一点温良。


日子如水般流走,郝燃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认为自己的生活就应该如此平淡的走过,甚至可能的话,就这样走过一生。直到一天他房间的门被一把钥匙打开。


他不知道此刻在这里出现是否合适,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衣,甚至还有幼稚的印花图案。一见到坐在客厅的那个人,他的神经就开始紧绷到极致,有种难言的羞耻和诡异的尴尬在空间内疯狂蔓延,像意外打开的垃圾桶,过期的食物变质腐烂,熏得人发昏。


张思睿的西装依然穿的贴身又笔挺,看见他没有任何不适,除了推门瞬间的半分错愕,不过他很快又恢复了过来,没有显露出半点不得体。就像他们从前确实不相识过一样自如的得体。


"你怎么会在这?“张思睿先开的口


很久没听到他的声音了,似乎和以前有些不同,具体哪里变了又说不上来。也许真的只是好久不见,连声音也开始陌生了起来罢。这是他们第二次,久别重逢。


”我在这.......工作啊。也在这住。”


“所以你为什么会在这?”


张思睿的眉头蹙成一团雾,“我的房子,为什么不能来。”


“这房子是你的?”


“嗯,很久之前买的。后来租出去了,前段时间借给魏子由了。”


“是他把你带来的?”


“嗯。”


张思睿从沙发起身,抓着钥匙走到一个上锁的房间前,眼前是他拿着钥匙,转动钥匙孔的背影,他的话在空气里发酵:“这两天我有点事,会在这里住两个晚上。我应该没什么动静,你不用担心会影响到你。”


说完,房门就被张思睿快速的关上,速度快得郝燃只瞥得到房间一角的黑色,似乎是个全黑的房间。


白天张思睿没怎么出过门,他好像没什么事做,直到很晚的时候,他才会穿上一件外套,背着一只相机走出家门。


他们的交集只出现在饭点和临走时擦肩而过的点头,像两条并行的轨迹,没有交汇点。像各自房间那两扇紧闭的门,把另一个世界隔绝于生命之外。


那些或光亮的,或声色犬马,沾着仇恨和血气的过去似乎已经离他们很远,他们默契地不再提起从前过去那样的敏感字眼,在这点上,他们保持着心照不宣的默契平衡。没人提起过去,没人讲述未来。


电台依然运营不善,照旧没有几个听众,但每隔一周,郝燃的邮箱总能固定收到一封来信。无一例外,皆是关于月亮。他从没见过这么执著的人,对月亮执著。


于是他决定成全这些陌生来信,这份执著,为他读一读月亮。


张思睿的借住,大概由于某种不可抗力不断延迟着日期。这让他们有了更多抬头不见低头见,夏季的漫长也跟着延期,一直蔓延到九月,以一种强势的力量催发城市的热汗。张思睿似乎也开始被这股闷热影响,在某个燥热潮闷,无风的夜晚,他开了门。


郝燃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怀着怎样的心情靠近那扇房门,只觉得自己像一个饥渴的窥探狂,想透过房间,借以光明正大窥探他的生活,甚至洞穿他的内心。


他走进了门,是一个近乎全黑的房间,却好像哪里闪着莹润的灯光。


背后是电灯开关打开的声音,世界在他眼前明亮了起来。目光所及的东西却让他瞬间失声,是一面墙,挂满了一面墙的月亮。张思睿在房间贴了一整面墙的月亮照片,有大有小,各有盈亏。


”是我拍的,全都是月亮。“张思睿在他身后提醒到


“很美。只是为什么要拍月亮,摄影的话有很多选材可以选,为什么是月亮?别误会,我只是好奇。”


张思睿突然看向他,似乎很认真的想了一会,对他说:“因为世界上只有一个月亮,而月亮也会永远在天上。”


也许窗外刚好撒下月光,郝燃的心被这光快速地烫了一下。


神秘听众依然固定来信,信的内容也总和月亮有关。郝燃觉得,月亮这两个字变得越来越神秘浪漫。现在他也不时抬头看看月光,看看月的圆缺。


某天,那封固定来信的内容变了。


【明晚22:00,我会来电】


他的思绪被扔进月亮里,昏昏沉沉,迷蒙无措。




电话那头的一句话,让撒哈拉不再干涸。他所有说给月亮,都是在说给遗憾和他。



电流声沙沙伴着他的话让人听不真切,张思睿在今天格外的话多,好像有说不完的话:“记得我那个房间吗,我知道你记得的。挂满整面墙的月亮。郝燃,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我变成了一个追月亮的人。下意识的追逐着月亮,我拼命计算怎么把你推离我的生活,怎么从脑子里把你划掉。可你不是一个符号,不是一条横杠划掉就能从我大脑里消失的东西。


郝燃听见电话里一声轻轻的叹息,张思睿用一种近乎无奈的无助的口吻对他说:“你像月亮一样,无论我怎么计划把你推离,你依然在我的轨道之内。”


月光做的湖水把他包围,郝燃陷入了一片温润的湖,心被水浸润,泡得又酸又涨。他感觉到,灵魂在月光下窒息,月亮用他的无奈接受着他的固执偏颇。


“三儿……你…有没有恨过我。”


换来电话那头更良久的沉默,沉默比质问更让人无处可逃,空气骤然稀薄。如果这是一场真心话与大冒险的游戏,他可能输了。双方仅靠一根丝线般薄弱的电话线维系的脆弱平衡被他一句话打破,这是自杀式的问法。他把揪着的那根线绷到最紧,随时会被他扯断。但他还是问了,他们再没有退路。


张思睿说:“有,不只一瞬间,很多时候我都恨你。”


线段了,他岌岌可危的情感关系宣告断联。


郝燃还有很多想问的,但似乎全无必要了。


“我对你视而不见,是我在报复,用一种很幼稚的方式报复你。事实证明,这种报复没什么用。以前,我总是在你的计算之外。我讨厌不受控,但对你,我又好像从来无法控制你。就像月亮不会因为人的想法改变位置,你也不会因为什么而变,即使你看起来不像从前的你,但我知道,你不会变。我恨过你,但我还是需要你,潮汐需要月的引力。”


郝燃的手心攥的很紧,汗水浸润潮湿了他蜿蜒的生命线。


“你出来吧。”张思睿说:“我看了一个很圆满的月亮,就在阳台,你能看的见的。”


郝燃松开手,走到了阳台门前,月光撒了一地的碎玻璃扔进了阳台。他赤着脚踏到这些“玻璃”上,心被月亮的光照得发亮。


“今天很好,月亮的形状很满。这个月亮代表O,是我今年捕捉到的第18个月亮。记得我挂满月亮的房间吗?我收集到了第十八个。”


他听见一声清脆的快门声。


“郝燃,你知道月相密码吗?”


“那是……什么?”


“有个艺术家,把月亮不同的盈亏选出来,让他们中具有代表性的变成了字母。他们说,月亮知道世界上所有的语言,我想让月亮帮我说一句话,所以我每天都去追月亮。”


“你想说……什么?"


“你看了,就知道我要让月亮为我说什么了。”


电话被张思睿挂断了,通知弹窗显示出一条新消息。


一张月亮密码的字母对照表,还有十八张不同月亮。


郝燃顺着顺序一个个拼写,转身冲进房间急急忙忙扯了一张白纸和钢笔,在纸上拼写。


第一个月亮代表I ,第二个是W,第三个……


关于月亮的密码被全部破译,凌乱而发皱的纸上浮出一句短短的英文。

I will always love you


电话再次响起,张思睿说:“郝燃,我捕捉了十八个月亮,让它替我在天上对你说:我将永远爱你,直到月亮沉没。你看,在每天寻常的月光中,我说永远。”


关于月亮🌙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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